野生动物保护专业的人,如何看待皮草与可持续时尚?
相比起口号,「反皮草」也逐渐开始有了立法约束。
去年 10 月 12 日,美国加州州长 Gavin Newsom 通过两条法案,禁止在加州销售和制造任何新的皮草产品,并将于 2023 年生效。
北欧方面,阿姆斯特丹发起了禁止动物皮草交易的立法提案,地处寒冷地区的挪威国政府也计划在 2025 年前全面关闭动物皮草农场。
「反皮草」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口号式的行为规范,它在世界上一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初步具备了法律约束。
时尚界近几年开始兴起的「Fur Free」风潮,实际上是野生动物保护专业人士长久以来关注的方向,那么他们对此的看法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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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动物保护专业人士的心声
有的人也许会想,学野生动物保护的人,一定是举双手支持上述这些善待动物的倡导与提议的。
并不完全是这样。
这次,我们采访了一些动物学领域的相关人士。他们站在野生动物保护的角度,具体聊了聊有关「皮草」的争议。
他们的切入视角,会为我们看待皮草、乃至对动物产品的利用方式提供一些更加客观的看法。
首先是来自业内人士的「科普贴」,对于动物产品的利用,总有一些你想象不到的具体操作手法。如果你觉得皮草产品不是刚需,保暖性能方面可以用羽绒服代替。看过之后,你可能也不那么想了。
徐卓
畜牧学硕士
我觉得皮草动物注射死,或者是电晕,或者是二氧化碳熏死,有的没死透还得再补,是略有些残忍,如果你让我亲自去看皮草人工处理的现场,我还是会感到很不适。但部分寒冷的地区保暖的衣物是必须的。
我去搜索过,羽绒服也挺残忍的,因为鸭子和鹅的绒毛必须是活着拔下来的,而且相对于皮草的价格,一般在寒冷地区的居民羽绒服是更性价比高的。
我不反对利用动物,但我觉得最好给他们尽量减少痛苦。
国外的犀牛保护者的犀牛厂,需要靠狩猎的收入维持犀牛的生存。比如打一只大象需要 50 万的话,这些收入都直接给当地极其贫困的人。当地人赚钱,保护区赚钱,有钱才能更好的保护,当然都是有非常科学的可狩猎数量指标的,被打的也都是老弱病残一类的。
如果捕猎 10 只藏羚羊能为保护区带来巨大的收益,这样的反哺保护我觉得是极好的。
但是禁止使用皮草也无不妥,规模化养殖的话,我同样希望在利用动物产品的过程中降低动物的痛苦。
徐嘉
动物保护专业学士
有些人认为,在媒体的大肆宣传下,人们将「皮草」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从本质上来说,皮草动物也好,家畜家禽也好,全部都是动物,一视同仁是必要的。
王情
动物群体基因组学在读博士
我觉得没有必要完全禁止天然皮草,应该把毛皮动物和其他禽类畜类养殖动物一样看待,合理安全养殖宰杀等环节把控好就没问题。此外,不要涉及私下捕捉滥杀野生毛皮动物。
保护与利用并不相悖,使用养殖动物的毛皮无可厚非,和吃家畜家禽肉是一个道理。养殖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养殖的家畜家禽可以吃,为什么养殖的毛皮动物不可以利用?
在技术和知识储备能够实现人工养殖、不会破坏野外种群的情况下,动物养殖是能促进经济增长、方便人类需要的好事。
杨萌
畜牧学硕士
刘博洋
畜牧学硕士
毛皮兽是被允许饲养的特种经济动物,与猪牛羊一样。现如今规模化养殖厂的动物福利都有保障,所以使用天然皮草我认为是合理的,社会也同样有需求。
人造皮草相对于天然皮草,同样会耗费很多原料和多种化工加工,其环保程度不见得比天然皮草低很多。
自然界中有很多自然死亡的动物,通过合法渠道得到他们的天然皮草,可以合理利用这些资源。我觉得合理利用家禽家畜和野生动物是一样的道理。
Sunny
动物学硕士
兽类因为外型可爱,因此也有更多的人去关注它们。但鳄鱼同样作为珍稀动物,因为外型没那么讨巧,大众层面对鳄鱼皮具的抵制却远远不及动物皮草。经常也有人晒出 Hermes 限量款鳄鱼皮包。
无法否认的是,提倡反皮草是出于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但是鳄鱼皮包,牛皮、羊皮皮具同样也是动物制品,没有人有权利去规定哪一种更加珍贵。对此,有相关人士也从一个更专业的角度,表达了她的见解。
王欢
鸟类进化学在读博士
野生动物保护中有一个词叫做『明星种』、或者说『旗舰种』,它是指那些大多数颜值高,也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的动物,比如大熊猫,金丝猴,东北虎等等。
业内人士经常用它们去吸引大众的目光、唤起人们的保护意识。更重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导社会资源流入保护行业,包括民众捐款、或是政策上的补助等等。动物保护是需要费用的,而且价格不菲。
人类对兽类的喜爱要大于对鳄鱼之类的变温动物,动物保护工作的开展以及保护资源的流向是受到大众喜恶影响的。这种喜恶与动物的生存状况不一定是相符。
比如现在两栖类整个类群都在面临种群锐减的风险,但是针对两栖动物开展的保护工作总体上是没有对兽类的多的。
当然,上述观点并不能够完全代表所有野生动物保护专业的人对于「皮草」的见解。一些相关教授也表明,无法否认的是,毛皮动物产业依旧存在一些症结,一味支持合理利用仍有不妥。应该结合社会发展客观去看待,对于「皮草」这一话题,并不是简单的支持或者反对就可以一概而论的。
02
争论的焦点
不难发现,讨论来去的一个焦点之处在于,动物行业人士普遍认为对动物产品的利用,只要建立在合法范围内,是一种合情合理的现象;
而大众对于皮草的认知范围仅仅停留在「杀生很残忍」这一阶段,当然这无任何不妥之处,但本质上,却涉及到我们如何看待「人类」这一角色。
王欢提到,一些极端的动物保护组织群体大多数以上帝视角来看待我们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却忘记了我们人类原本就是一种动物。她说道:「人类原本处于食物链之中。」
无法否认,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是需要依靠动物产品来维持生活的,或者说正是因为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我们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一点,户外领队、动物园爱好者王启哲也有提到,他表示:「人在自然中本身就是一个索取的过程,人与动物的平等是不存在的,所谓保护动物、保护自然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无疑,这是一个正视人类身份的过程。他还继续表示道:「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难免要涉及到动物产品的利用,通过降低动物的痛苦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继续上纲上线。」
因此,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些高举保护动物大旗的的极端动物保护组织,或许是在试图制造一种身份的割裂感——他们的「上帝视角」将自己视为一种对自然无所需求的群体,这从侧面体现的,其实是他们认为人类这一物种,拥有天生至高无上的优越感。
对此,特种经济动物饲养硕士陈继乾可以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一些伪善的面孔,他说道:「你是素食主义者,可以,但一边咬着鸡腿一边说你怎么可以吃兔兔,怎么可以穿貂貂,我就想扇飞你的狗头。」
03
关于「反皮草」的陷阱
当然,归根结底,用不用皮草是一种个人选择。可以选择不去使用,也可以选择使用的同时怀揣一份对动物生命、自然的感恩和敬畏。没必要去强加灌输给别人这样一种思维。
人们对于皮草的抵制早已不是新鲜事。在美剧《欲望都市》里关于「皮草梗」的名场面:Samantha 穿着一身白色皮草参加纽约时装周,被当街泼了一身红色染料。
虽然是电视剧,但这确实是现实中一些极端动物保护爱好者的会做出的事。热衷于穿皮草的 Anna Wintour 为此还被人向身上扔过蛋糕;世界顶级超模 Gisele Bundchen 在之前做维秘天使时,还因曾代言皮草品牌在秀场上遭到人身攻击。
这些可以称作是超越素质教育之外的疯狂现象。
因此,现在的很多品牌选择加入 Fur Free 的阵营,可以说更多地是迫于一种社会舆论的道德绑架。在相关文献里,还有人提到,当下我们谈「皮草」,早已不是指单纯的一种服装面料:
由于皮草价格高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它。在提倡「时尚民主化」的当下语境里,皮草代表的是阶级压制,是一种上流社会的优越感。因此当然需要被打破。
「反皮草」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一种政治口号。很多社会活动家也借由这一口号,开始博好感,并进一步参与公共事务。因此,使用皮草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人们眼中的「活靶子」。
品牌选择加入 Fur Free 的阵营,是审时度势后身不由己的行为。另一方面,从实际情况来说,反皮草对于品牌其实并没有过多影响,甚至或许还能多赚一笔。
对于加入反皮草行列的大多数品牌来说,皮草面料不是刚需,另外品牌也并不主打皮草设计。真正牵扯到设计和利润的品牌都在保持沉默,比方说以皮草起家的 FENDI 等等。
知名时尚撰稿人徐小喵也曾在微博上提出质疑:有些牌子会强调自己用人造皮草代替动物皮草,结果定价不变甚至更高,这种方式是不是有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的嫌疑。
当下大多数人拒绝使用皮草均出自对于动物保护的善意。然而,善意重要,但也要保持客观和理性,防止被带节奏。毕竟在一个万物皆可隐喻的年代,你说的「皮草」,可能并不是别人耳中听到的「皮草」。